说时迟,那时快,浪里蛟手中布带一拉,将那人拉向他,那人又倒退两步,脚下奋力一踩,意图站稳下盘,见无法得逞,便一个转身,左手放开,右手执枪身中段回刺,在被浪里蛟拉到怀中之前使出一记“青龙献爪”。
浪里蛟眼捷手快,侧身闪避,两手将布带绕上枪头,大步踏向那人,将手中余下布带绕去那大脖子,使劲一提,那人顿时翻白眼,但他仍不甘心,咬牙大叫,脖子立时暴粗,青筋迸发,力抵勒颈的布带。
阿瑞见那人竟敢闯入二郎庙,不畏庙中高手众多,不知该算是英雄好汉,还是凶狠孟浪?
眼见他被布条缠身,快被浪里蛟勒杀,阿瑞环顾众人,见众人没人上前乘机击杀那人,但全都凝神戒备,随时准备突发状况,他也不禁沉下气来,静观其变。
那人手中长枪仍在,但因枪身长,无法转过后方去刺向浪里蛟,他不停寻思回击的方式,但随着布带越勒越紧,他脑中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,渐渐失去判断的能力,脸上凶焰也逐渐褪去。
当他的长枪落地的那一剎那,浪里蛟也放松了布带,令软倒的那人从他身上滑下去。
阿瑞忙上前拿走长枪,见那人未死,仍在微喘,不禁问道:“你没杀他?”
“他喉骨已碎,活不成了。”
在一旁的吴大用看了,触目惊心,他知道那人是个狠角色,杀人履历丰富,如今竟在他眼前被活生生勒杀。
浪里蛟觑了一眼吴大用:“他是你的伙伴,现在他很痛苦,你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?”
“助……助什么?”
“用你最拿手的方法,杀了他。”说着,递给他那支长枪。
吴大用跪倒在地,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地上抽搐,口中流出大摊鲜血,在呼出最后一口气时还满脸恐慌不已。
直到那人完全安静,瞳孔的神采退散了,吴大用才抽泣起来。
浪里蛟冷冷的解开尸体脖子上的布带,呢喃说:“如果是太平盛世,也没人会愿意这么做吧?”
说着,浪里蛟腹中咕噜了一声,众人听了,相视苦笑,他们都饿了,也该是吃早餐的时候了,可是外头恶斗正酣,还不知何时才能准备早餐,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活着吃呢。
有人大声的“咦”了一声,众人不约而同望过去。
原来庙门之外,大雾倏然消失,一片阳光灿烂,林叶青翠,刚才的白雾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。
小二伸手用大茶壶挡住庙门,防止有人冲出去,免得万一遭人暗算。
庙门外石板地上,姜人龙伫立在中间,一动也不动,四周倒了许多人,不知是死是活,仍然站着手提竹笼的人,也仅剩下冯家子弟一名、朱朔、老山樵等三人而已,而竹笼中装满了武器,大刀、长枪、铁锤从笼眼中伸出,地上有几摊火,原本的箭身早被烧成焦炭。
阿瑞看清楚,姜人龙正凝视着一个老人,他作樵夫打扮,手中两把斧头,在艳阳下白光闪烁,就像从没用过般白洁无瑕。
那个人,八成就是符十二公,也就是上次偷闯长生宫时,在林中遇见的那位樵夫。
符十二公笑道:“时辰刚过呀。”
遁甲阵依时辰而立,时辰一过,其阵自破,除非能及时补阵。
姜人龙也笑道:“反正你也没子可下了。”
果然,符十二公身边已无一人,若非死尽,就是仍躲在他处。
符十二公举起右手斧头,一枝火箭马上自二郎庙上方射向石板地,此箭若用于补阵,姜人龙等人势必又将陷入迷阵,只见一位冯家子弟挥舞大竹笼,将箭拨走,不料随即又一哑箭射来,不偏不倚射中那人手臂,竹笼脱手落地,那冯家子弟狠狠的要去拔箭,被姜人龙出声制止:“住手!会废掉你的手臂!”
箭有倒勾,这么一拔,其筋肌必定断裂,难以再续。
“姜人龙,你累了。”符十二公道,“我看你也饿了。”
姜人龙眼袋发黑,脸色苍白,微微喘气:“你老了,不会比我有气力。”
“张献忠手下三十五人,已被你杀剩两人,我的确无子可下。”符十二公道,“你是不是以为我输了呢?”
“你还没输吗?”
符十二公摇头道:“一切都还在我的算计之中。”
说着,符十二公把斧头往自个儿脖子一抹,登时鲜血四洒,仆倒在地。
阿瑞远远见了,震惊不已,符十二公乃长生宫宿老,虽罕见其人,宫中之人提起他无不带敬意,而今不但助纣为虐,还在他眼前自尽,阿瑞还来不及认识他,他就已经死了。
阿瑞心中不禁自问:这是为何?为何?
姜人龙提起大竹笼,举向二郎庙屋顶:“白额狼,你待如何?要来受死?还是逃走?”
上方传来长长的一声狂笑:“张大王不日前来,看他将这鸟地方夷为平地!”
“别教他给跑了!”一名躺在地上的冯家子弟嚷道。
小二和阿瑞率先冲出,跃上庙顶,两枝箭刷刷飞来,两人躲开了,看见一人背着长弓箭囊,反身欲逃,阿瑞正要追过去,耳中传来姜人龙叫声:“穷寇莫追!”
阿瑞依言止步,眼睁睁见那白额狼逃去后山林子。
阿瑞跳回下来,奔向符十二公尸身,远远望去,满地血红,颇为惨烈,他心中不禁呼喊着:“为什么?”
当他差点被人发觉要闯入长生宫时,是符十二公掩护他的。
当他和赛流星被明镜使追赶时,是符十二公救了他的。
处处与住持朱九渊对抗的符十二公,为何选择跟随张献忠?这不就是与朱九渊同一伙了么?
阿瑞跪在符十二公跟前,正哀伤间,发觉符十二公仍在呼吸。
“符……”阿瑞正欲作喊,耳际传来轻轻一声:“嘘!”
阿瑞大为讶异,只见符十二公双目轻闭,唇缘微颤,悄声道:“勿声张,白额狼尚未走远。”
符十二公装死!
阿瑞定睛一瞧,才见到符十二公执斧双手中,各有一小皮囊,正流出剩下的红色汁液。
“拖我进庙。”
阿瑞回头看了一眼,小声说:“庙中还有白额狼的人,叫吴大用,被我们抓住了。”
符十二公沉吟了一阵,道:“小角色,不过还是要谨慎……拖我进庙就是。”
阿瑞没用拖的,他不想委屈符十二公这位老长辈,是以他两手将符十二公抱起,硬挤出两行泪水,假意边哽咽哭泣边走向二郎庙。
一边走,阿瑞一边小声说:“晚辈不明白,符老为何助纣为虐?”
“这是住持的命令,”符十二公用密音传耳,嘴唇一点也没动,“长生宫现下风声鹤唳,不听话的人就被软禁,或在半夜消失无踪,如今道众们个个噤若寒蝉。”
“符老德高望重,无需听令于他。”
“你不知道,正是为着你。”
阿瑞心下一震,忽然觉得符十二公的话语中有一股力量,紧紧拴住了他的心。
符十二公继续密音传耳,道:“找个隐僻地方,不要有别人,我来告诉你。”
阿瑞强令自己面不改色,抱着满身血污的符十二公进入二郎庙中,符十二公还在装死,众人见状,问阿瑞道:“这是白额狼的手下,你为何抱他进来?”
阿瑞还未回答,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姜人龙已经开口了:“这位想必就是符十二公了,是吗?”
“正是,”阿瑞说,“好歹是我的前辈,我不忍见他曝尸在外。”说着,他四下环顾:“这里有没有个房间什么的?”
朱朔道:“后进有一房,是庙祝住的。”